最不好玩的玩具是玩具

最不好玩的玩具是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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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年节,父母们爷爷奶奶们叔叔阿姨们不惜重金,在网上把精心挑选的玩具放进购物车,接到快递电话去取件的时候,心中揣着孩子乐不可支的小模样儿,不由自主一路小跑。

但是,我家那位十个月的小爷偏不领大人们这份情。拆开漂亮包装盒之初,还有三分钟热情,摸摸、抓抓、捏捏、甩甩,之后,咬咬、舔舔,之后呢,随便你怎么卖力演示,怎么堆着笑一再推荐,他都把脑袋一扭,一巴掌打翻在地。然后,忙着爬去抠他爬爬垫上的字母拼花,或者去撕一张破报纸,或者乱摁台灯开关……


对着已经积下的一大箱玩具,他爹娘每每叹息:你有这么多玩具,怎么就是不好好玩呢?爬沙发背很快乐吗?赖在空调机后头的小夹缝里很快乐吗?趁厨房门没关好爬进外婆围裙下头很快乐吗?在地毯上捡个西瓜子含在嘴里死也不肯吐很快乐吗?

如果他会说话,我猜他会迅速转过圆圆的小毛毛头,词不达意地回应一句:“最不好玩的玩具是‘玩具’!”(后一个“玩具”应指“你们让我玩的玩具”。)

有个德国人,,也这么认为。他特别强调的是,越是大人以为高大上的玩具,越难得那些清澈明亮的小眼睛青睐。在童话《时间窃贼》里他议论说:

“那些东西都不能玩,比如一辆遥控坦克,可以让它开来开去,除此以外,它便毫无用处。或者一枚宇宙火箭,它会沿着一圈轨道呼啸着转圈子,此外也没有别的玩法。或者一个小机器人,他那双红眼睛忽闪忽闪的,脑袋也转来转去——可是它没有其他用处。


“自然,这都是非常贵重的玩具……每一个最细小的部位都是那么完善,因此根本不需要人再有什么想象。就这样,孩子们在那儿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入迷地同时又厌烦地望着某一件玩具。那些玩具,有的不断地发出隆隆声,有的眨巴着眼睛,有的转着圈子发出呼啸声——面对这些玩具,他们什么也想象不出来,最后便又玩起他们那些从前的游戏。他们觉得从前的那些游戏,只要有一两个纸盒子,一块破桌布,一个鼹鼠堆,或者一把小石子就足够了。玩这些东西,他们可以展开丰富的想象力。”

恩德先生观察得不错!高级玩具的特点就是“毫无用处”,只能供人“入迷地,却是厌烦地”望着,“不能玩”。

在乡下工作时,曾经见到晒得黝黑的光屁股小孩儿脖子上挂根绳儿,绳两头各拴一个小萝卜仔儿,在场院里摇头晃脑地跑圈,似乎在想象自己是乡村道路上戴着铃铛的小马儿,在电控豪华轿车里发呆的小家伙们可没乡下孩子那份快活,人家那才是在“玩儿”。


我家小东西心目中好玩的“玩具”,外延可比大人眼中的“玩具”大太多了:

一边扭着屁股往上蹭,一边兴奋地大喊着“爬!”的时候,楼梯是他的玩具;像小兔子一样钻进桌椅下和窗帘背后时,这些狭小的藏身之地都是他的玩具;当他像个私闯民宅的大侦探,把家具、门、窗玻璃、电视屏幕、冰箱微波炉……软的硬的逐一摸过敲过去时,被摸被敲的全是他的玩具;当他夺下你手里的电视遥控器,胡咬乱摁的时候,遥控器当然更是他的玩具。某日心血来潮,他把堆在一个纸箱里的玩具全丢出去,自己屈尊爬进去坐在里头当玩具,嘿嘿傻乐。纸箱小,他坐进去有点滑稽。后来他妈妈买来一个厚塑料的大整理箱装玩具,结果小东西像大人乔迁新居一样高兴,从各个方位用各种姿势爬进爬出,忙活了一上午。整理箱从此荣居妈妈诸礼物榜首,他时不时就要进去猫一会儿,认定那是一个玩具“公馆”或玩具“包厢”。

此外还要加上各种就地取材的“玩具”,正如恩德所说,“一两个纸盒子,一块破桌布,一个鼹鼠堆,或者一把小石子”,在孩子们心中的分量,一点都不亚于宇宙火箭小机器人。对小东西来说,自己从餐椅上拧下来的塑料螺丝、墙角晾着的一把伞、忘了收起来的一把小扳子、一枚果核、一个吃光了的泡芙小桶……乃至沙发垫子里漏出来的一根小羽毛,都是宝贝,他给这些东西的待遇可不比给那头会唱歌的小长颈鹿,或者那只会骑自行车的漂亮小熊低。不光我家小奶娃这样,朋友家的三岁娃儿,同样冷落他那台会讲100个经典故事的故事机和能变好几种颜色发出好几种声音的玩具机关枪,这孩子最近相中的是棕榈叶,那东西可以当扇子摇,当垫子坐,当帽子戴,还可以舞将起来,成为独门兵刃,和小朋友们一阵乱打。

总之,比起大人特特置办的那些玩具,最合孩子们心意的,反倒是这些“非玩具”。照恩德所说,它们很有“用处”。我想,孩子经由反反复复它们触摸和试探自己的世界,世界也回应着他,在这样的“玩儿”中,他行动的困难一天天消除了,他进不去的禁区一天天缩小了,大人会做什么的他渐渐也会做了,各种什物的形态、构造、轻重和质地也都一点点摸清楚了,玩着玩着人就长大了。这快乐何其巨大!你怎么能指望他甘心缩手缩脚地坐下来,没完没了地“好好玩”那一小箱玩具厂的产品呢?


来源 |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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