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原文刊《广西文学》
连着几年灾荒，1947年那一年黑牛寨盼来了个丰收年。秋后，稻子刚收进米仓里，就传来了山匪下山的消息。
伏牛岭附近的寨子被洗劫一空。四爷估摸，黑牛寨最终也躲不过山匪这一劫。
四爷捋了捋胡须。铜镜中一撇微翘的山羊胡子，像把角形的瓦刀。
四爷训话的声音不高，话语从瓦刀形的胡子底下发出来，这时就有着千钧之力，仿佛，每句话都关系着一个族长的威势和一个家族的存活生计。
四爷说，所有的丁口，今天饭后都转到鹰山洞里去。
鹰山洞是个天然的山岩洞，顺着山洞进去不久，抬头能见天。早些年，四爷就看上了这一个宝洞。那时候四爷刚刚掌事，立马做了一件惊天大事，派人挖了通向鹰山洞口的地道，还把洞内凹凸的地势凿平。凿平的前洞，像个大屋子。大屋子里面石臼、石磨、石灶、石床等一应俱全。后洞有常年蓄水的池子，还设有牲口圈，俨然一个隐蔽的庄园。
有了这宝洞，数年下来，山匪几次抢秋，四爷的小王国安然躲过。多年积累的财富，让家族日渐家大业大。家大业大，逃秋也就变成头等的一件大事。
今年财物的转运做得比往年及时。细软、家畜、黄花花的谷子都通过地道，安然地转到鹰山洞里。
今日里，四爷要做的，就是转移家中丁口。
四爷说的话，像凿出来的一样，板是板，眼是眼。
众家人仰目，看着土台上的四爷，侧耳倾听。
四爷的声音，仿佛凿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规矩还是往年的规矩，牲口一律戴竹罩，人搬进洞里后，不得闹出声响。违者家法论处！”
场面一片肃穆。
家丁人口的转移进行得井然有序，这让四爷很是满意。
这天临睡前，四爷如同往日，把他的领地视察一遍。
长孙正发着高烧，哭闹声从包被底下一阵阵传出，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吵乱了四爷巡查的脚步。
四爷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只一眼，娃子再不敢哭，紧紧地偎在母亲的怀里。
夜已深，只有山风不时送来草虫唧唧的鸣叫，送来山中夜晚的寂静和安详。
那一晚，四爷睡了个通天大觉。
前去探信的赵三回来，喜上眉梢，说，爷，昨晚山匪来过，又风一样走了。照这个阵势，明后天可安然下山。
几天后，四爷率领的丁口，分批下山。
逃秋的各家各户也从四面八方回到黑牛寨。仓皇出逃的人家都有财物上的损失，苏家的牛栏空了，黄家的母羊连同羊羔子都被牵了去，杨家的米仓被刨得见了底。黑牛寨里四个姓，就四爷领导下的陆姓家族未雨绸缪，财物毫发未损，完全保住。
只是，四爷爷的那张脸绷得死紧，脸上寡白一片，终日不见一丝笑容。
那次躲秋，四爷的长孙，哭闹时被母亲用堵住哭声，乳儿活活憋闷在母亲的怀里，死时，嘴角还不停地淌着乳水。
四爷仿佛变了一个人，角形的胡须凌乱了分寸，见人就絮叨，我这长孙，还没喊过一声爷，也还未曾吃过秋后的一粒新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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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文作者： 廖玉群，笔名一群，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小小说学会理事。曾在第三届全国语文教师范文写作比赛中获广西赛区一等奖，全国二等奖，2008年全国小小说新秀选拔赛进入20强，入选2013年全国小小说十大新秀。曾在《小小说选刊》《百花园》《广西文学》《京华时报》《羊城晚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数百篇。有作品入选《最受中学生喜爱的微型小说全集》《2013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及高考语文复习名校备考试卷等。个人作品集《游入城市的海里》由吉林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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