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的爱情


我一直坚持认为,这世上的所有关系说到底其实都是恋爱关系。都需要一份安住,一份情深,一份托付,一份信守,还有,一生始终。



此心安处

    宋神宗年间,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被贬,此案牵连甚众。其中被贬的最远的是他的友人,真宗朝名相王旦之孙王巩,王巩最终被贬在了荒凉的宾州(今广西境内),五年后才得以北归汴梁。老友相见,免不得一番嘘寒问暖、觥筹交错。席间,苏轼出于礼节地问王巩的歌姬宇文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这话纯属多此一问,因为其时在所有士子的眼中,岭南乃蛮荒之地穷山恶水,不好已是共识。然而,柔奴的回答却震撼了见多识广的苏东坡——“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情深而意长,淡定而斩截。

一句绝对苍白的对话,引出了绝对浓烈的一个回答,进而引出了同样浓烈的一首词——苏东坡的《定风波》。这首词的下半阕尤为精彩:“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尤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你的心中,可有那一处故乡吗?

此情深处

公元1634年,一位美丽的蒙古女子走进了皇太极的后宫,她的名字叫海兰珠。这是血统高贵的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家族为这位大清国帝王贡献的第三位后妃。在此之前,海兰珠的姑姑哲哲和她的妹妹布木布泰(也就是后来翻云覆雨大名鼎鼎的孝庄皇后)早已嫁给了皇太极。然而,爱情似乎从来不相信先来后到,43岁的皇太极和26岁的海兰珠一见倾心。大清后宫的其他后妃从此形同虚设。

一年之后,大清国正式立国,海兰珠被册封为关雎宫宸妃,在“崇德五妃”中名列第二,仅次于她的姑姑皇后哲哲。而早她十年进宫的布木布泰则被册封为永福宫庄妃,仅仅名列第五。那段时间既是如日初升的大清帝国的蜜月期,也是皇海之恋的蜜月期。而当第二年,海兰珠为皇太极生下一位皇子时,他们的幸福达到了顶峰。欣喜若狂的皇太极为此下达了大清的第一道大赦令来为这位新生儿祈福,并钦定这位皇八子为未来的皇嗣。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和谐美满、天遂人愿。

然后命运突然翻脸了,它在幸福的巅峰之后,为这对恋人安排的甚至不是下坡,而是,深渊。

八个月后,那位被寄予帝国希望的婴儿夭折了。这个男孩的死夺走了海兰珠的生机,在那以后的岁月里,虽然皇太极百般安慰,但海兰珠始终无法从丧子的痛苦中恢复过来,爱情之花虽然没有枯萎,但她的生命之花却在慢慢凋零。终于在大约四年后,正在锦州前线指挥对明朝决战的皇太极听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噩耗——远在盛京的海兰珠油尽灯枯,已经到了弥留阶段。此时,所有的雄图霸业已不再重要,方寸大乱的皇太极匆匆地将战场指挥权交给了多尔衮,连夜向他心中的那个牵挂狂奔而去。史料记载,皇太极一行昼夜兼程,奔驰了五天。然而,当他身心俱疲地赶到盛京时,他的海兰珠却已然撒手而去了。他甚至没能见他心爱的女人最后一面。那一刻,皇太极万念俱灰,这位在战场和权力场上一向以冷静和冷酷著称的汉子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大放悲声。《清史稿》用了三个字来形容当时皇太极的状态——“上恸甚”。读来令人恻然。

为了寄托思念,皇太极竭尽所能地给了他的宸妃最大的哀荣。海兰珠获得了一个六个字的谥号——敏慧恭和元妃。

失去海兰珠的日子对皇太极来说成了一种煎熬。他终日寝食难安、郁郁寡欢,即使清军取得对明王朝关键性胜利——松锦大捷的喜讯也无法让他振作起来。

台湾歌手组合优客李林唱过一首歌,歌名叫做“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是啊,没有了你,赢了世界又能如何?

柳永说,“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无人可说,那么那些所谓的得意,那些所谓的荣耀最终都会变成一种深深的无聊。寂寥。

两年后,郁郁寡欢的皇太极死去了,他终于可以如愿去见那个念兹在兹的女人了。

数百年前,赵孟頫的妻子管道升曾写过一首十分深情的词叫《你侬我侬》,那首词的最后几句是这样的——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每次看到这首词时,我首先想到的便是静静地躺在昭陵里的皇太极和他的“敏慧恭和元妃”海兰珠。

你的心中,可有一份那替不了、忘不了的牵挂吗?

此爱归处

公元前五世纪,齐国,姜姓齐国的一襟晚照齐景公正在这个国家最后的荣光中徜徉。一天,君王来到了他最尊重的人的府上。他来看望他的重臣,在六百年齐国历史上与管仲齐名的名相晏婴。然后他看到了出来拜见的晏婴的妻子。于是,君臣间的话题从一个即兴试探开始了——

这是你的妻子吗?臣子恭敬地回答,是。齐景公哂笑了一声,嘻!老且丑矣。我有一个女儿又年轻又漂亮,就赐给你做妻子,如何?

诱惑是如此的赤裸而香艳,回答便被衬托得愈发感人和高洁——

每个人在她年轻漂亮时与别人结缘的前提是她想在她老而丑时可以信任这个人,可以托付给这个人。我的妻子现在确实又老又丑,但我不能抛弃她,因为,我在多年以前已经接受了那份信任,已经承担了那份托付。我在心底里,早已经答应过她了。

记得多年前刚从野史中读到这个故事时,我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鲁迅先生说过的话:“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听到了晏婴的回答,齐景公一定也感到了类似的“威压”和震撼,他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说了一句话,一句很符合他明君身份的话——你既然不忍心背叛和抛弃你的妻子,就一定不会社稷和你的君父。

有水平!

古人的逻辑就是这么正向和阳光,在他们的心中,所谓爱情就是亲情,就是友情,就是君臣之情,就是家国之情,在这些情感中,除了安住,除了情深之外,还有一个至为难得的部分,那就是,始终。

只有记得才会信守,只有信守才会不负,惟有不负方得始终。

你,还记得那些托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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