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语诗歌赏析（上）-婴美网

文 | 张晓倩（复旦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言语障碍专业在读学生）

来源 | 手语传声筒

编辑 | 随手执梦手语文化中心，转载请注明出处

全文1236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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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上篇目录

一、当我们谈手语诗歌时，我们在谈什么？

二、手语诗歌奠基人Dorothy Miles

三、对比英语和手语中的“韵”

四、口语和手语诗歌中的视觉意象

五、手语诗歌中的对称与平衡

当我们谈手语诗歌时，我们在谈什么？

你心目中的手语诗歌是什么样的？

是像这样？（视频有杂音，请调低音量观看~）

(视频来源：土豆网)

还是像这样？

把手语的温暖带给你，
用手语的热情送给你，
请手语的微笑带浪漫给你，
伸手语的阳光还给你……

（作者：严鹏飞来源：周口晚报2010年9月19日第四版——我市聋人严鹏飞出版《手语诗歌集》）

第一种是在已有诗歌的基础上，按照手语特点进行翻译和润色；第二种是聋人创作的书面诗歌，反映聋人生活和内心情感等。

【注：聋人创作的书面诗歌可以参考《铿韵：中国残疾人诗词选集》（作者：邢思斌）一书，全书共分三大部分:中国古代残疾人诗词篇、中国现当代残疾人诗词篇、颂残篇。其中，现当代残疾人诗词包括盲人篇、聋人篇、肢残篇和智障篇，可供大家选择阅读。】

上面这两种创作都凝聚了聋人们的智慧。但是在这一期，我要介绍的是区别于以上两种的手语诗歌，是指聋人不依靠有声语言，而使用手语直接进行创作的诗歌。

下面这个视频开始时是一女一男在对手语诗歌进行简要介绍，接下来是三小段美国手语诗歌。第一段蓝衣服的女子讲的是《蜘蛛网上的露珠》，即使我们不懂美国手语，也可以从视频中看到非常形象的蜘蛛网；第二段紫衣服的女子讲的是《生命中的哭泣》，她一手在打哭的手势，一手在讲故事；第三段是灰衬衫男子在讲述《聋人的世界》。

（视频来源：https://youtu.be/fIkf89zC7qw 需翻墙观看）

手语诗歌奠基人Dorothy Miles

Dorothy Miles (1931--1993)是一位诗人、一位演员、也是聋人群体的代表人物。她一生致力于诗歌创作，包括：英语诗歌、英国手语诗歌、美国手语诗歌。她让人们意识到手语作为创作媒介的可能性，她的作品为英美两国的现代手语诗歌奠定了基础，影响许多当代聋人诗人。

（图片来源：hk.images.search.yahoo.com）

Dorothy Miles出生于威尔士北部，8岁的时候因患脑脊膜炎失去听力，患病时已经熟练掌握英语。1946年到1950年，她来到玛丽黑尔聋人语言学校（英国唯一一所聋童语言学校），学校里几乎禁止手语而是鼓励使用英语。她和其他聋童一样学习了英国手语，但却只能偷偷使用。1957年到1961年，她来到了美国华盛顿的加劳德特学院（现已成为加劳德特大学）学习英国文学，在这里她开始接触美国手语。这段时间里，她开始用英语创作散文、诗歌等，并获得许多荣誉，但并未考虑可以使用手语进行创作。

直到1967年，她加入刚刚成立的聋人国家剧院（National Theatre of the Deaf）成为一名演员，她发现手语也可以遵循诗歌的规律，于是开始尝试手语诗歌创作。起初，她是将自己以前的英文作品翻译成手语诗歌，这种做法也有其它人尝试过；后来她开始直接用手语进行创作。Dorothy Miles在大学期间接受过非常系统的诗歌创作教育，而她自身又掌握英国手语和美国手语，这些积累为她的手语诗歌创作奠定了基础。

(图片来源：www.bbc.co.uk/programmes/p0151k17 注：链接内视频已失效)

在Dorothy Miles开始使用手语创作诗歌之前，将已有诗歌翻译润色为手语诗歌是非常流行的。两种做法最大的区别是：翻译是基于别人（听人诗人）的意愿和情感；而聋人在自主创作中可以采用他们的母语——自然手语来表达他们的生活感悟。因此，这种创作方法也很快被各地聋人所采纳。

对比英语和手语中的“韵”

手语真的可以押韵么？怎么押韵？

你可以试试直接看下面的表1和表2，是不是突然懂了？

没理解也没关系，我们下面慢慢说。

英语中有几种常见的押韵手段：alliteration（头韵）、assonance（腹韵）、consonance（尾韵）、reverse rhyme（倒压韵）、pararhyme（头尾韵）、rhyme（腹尾韵），下面的表格和举例可以帮助我们更直观地理解。（注：C代表辅音consonant、V代表元音vowel；加粗部分两个词中押韵的部分）

表1：英语中的韵（来源：Analysing Sign Language Poetry p.42）

英语中，一个词的读音可以进一步拆分为元音、辅音；手语中，一个手势也可以进一步拆分为手形（handshape）、位置（location）、运动（movement）、方向（orientation）、表情体态（non-manual）五个要素。以美国手语中的“FREE（自由）”为例：

下面，我们从五个要素中选择其中的三个要素：手形、位置、运动，来看看手语中的韵，注意加粗部分。（只选择三个要素的原因：方便和上面英语中的六种韵进行对比，且三种要素的组合已经可以有代表性地说明问题。）

表2：手语中的韵（来源：Analysing Sign Language Poetry p.43）

为了更好理解，我从美国手语词典（http://www.lifeprint.com/dictionary.htm）里找到了上面表格中的手语词汇。

1. 手形（Handshape）相同：

2. 位置（Location）相同：

3. 运动（Movement）相同：

4. 手形（Handshape）和位置（Location）相同：

5. 位置（Location）和运动（Movement）相同：

6. 手形（Handshape）和运动（Movement）相同：

最后，我们节选Dorothy Miles的作品Bright Memory中的一段，你看出来它是如何押韵的吗？

（来源：Analysing Sign Language Poetry p.31）

口语和手语诗歌中的视觉意象

手语诗歌让聋人有机会从视觉角度出发来进行创作，让他们可以充分表达自己感知到的没有声音的世界。

手语诗歌刚刚诞生时，聋人们往往选择和自己身份相关的主题进行创作，包括：聋人自身的生活感悟、教育问题、社会地位、歌颂手语、歌颂聋人群体成就等。此外，聋人往往对自然更加敏感、细腻，许多聋人诗人也以此为题。例如，我们之前看过的《蜘蛛网上的露珠》（Dew on Spiderweb）就是对自然的描绘，手语诗歌最大的特点是利用空间直接创作视觉意象，蜘蛛网的位置、形状、蜘蛛丝的排列密度很容易就被描绘出来，且非常形象生动。而传统的口语诗歌要想让读者眼前产生如此清晰的画面则需付出更多努力。

（视频来源：https://youtu.be/fIkf89zC7qw 需翻墙观看）

其实，口语中也有类似的视觉诗，如朱赢椿的《设计诗》就有“视觉意象”跃然纸上的感觉。

1. 小蜜蜂

2. 镜中的我

3. 非“非虫”

4. 秋风

手语诗歌中的对称与平衡

对称在生活中随处可见。有研究表明，左右对称的脸比不对称的脸更有吸引力；还有一些小伙伴忍受不了朋友圈只发8张照片，不能凑成一个完美对称的九宫格；许多艺术创作中也包含着各式各样的对称，诗歌创作自然不例外。

手语在表达对称时具有天然的优势。在手语词汇中，有些是单手的、有些是双手的，后者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双手对称（手形、位置、运动、方向完全相同）、双手不对称。日常使用手语时，三种词汇随机混合出现；但手语诗人在创作时可以尽量选择使用双手，以达到视觉对称的美感。

手语诗歌可以实现在三个维度的对称：

① 垂直对称（左右对称）

垂直对称是手语诗歌中最常见的一种对称。以的英国手语诗歌The Cat（作者：Dorothy Miles，本文中涉及到的手语诗歌全部由她创作）为例，49个手势中只有10个是单手手势，剩余39个全部是双手手势。手势BUT（但是）在英国手语中是一个单手词汇，但为了兼顾对称平衡，Dorothy Miles将其改编为双手词汇，且双手动作完全相同。

表达角色转换（role shift）时也会运用到垂直对称中的左右两个空间。Walking Down the Street一诗中诗人利用身体转动，使用左右两个对称空间分别阐释聋人和听人两个角色。

（来源：Analysing Sign Language Poetry p.143）

② 水平对称（上下对称）

在The Ugly Duckling手语诗歌中，有一幕是“丑小鸭”走到湖水边，一弯腰看到水中有一只美丽的天鹅。表演者主手弯曲表示“丑小鸭”低头、辅手与主手相对称表示湖水中“丑小鸭”的倒影（即美丽的天鹅）。如果将这一幕翻译为英文“And bowing, see a swan.”，就没有这种水平对称的画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