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章华台.沙滩海——沙滩海小说选(三)

生日礼物

方圆几十里的牛经纪都晓得明德老爹有一头三元杂交小牛犊，长得很喜人。

明德老爹一个人过？也不是，家里还有一头老牛，和刚刚下了不到三个月的小牛。

明德老爹和老牛的感情，村里人都知。老爹哪餐要是饿着了，老牛也不会饿着。再忙，自己的头可以不梳，脸可以不洗，牛，绝对是要给打理得干干净净。每天一大早，明德老爹就牵着老牛到沟边去吃草。家里干草也多，但是只要能吃得上新鲜的草，那就一定不会给牛喂干货。

明德老爹有一个儿子，在城里安了家。老爹供儿子上学，娶妻，又帮衬着买房，花了不少的钱。靠几亩田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两年以前老伴在世时，老爹除了家里养几头牛外还要到城里做临工。老伴不在了，老爹身体每况愈下，儿子的收入也能养家了，老爹就只留下了这头最温顺的牛，一来做伴，二来也会年年下头小牛，给老爹增加点收入。儿子买房欠下的债，今年的小牛卖了应当还得完了。

明德老爹牵牛去逛的时候，村里人都会打招呼，“老爹，两口子又压马路去啊！”

等到牛肚子里有了，又会说：“老爹，等着您的喜酒喝哦！”

现在，老爹一出门，大家伙又都笑着说：“老爹，您一大家子真是热闹哦！”

老爹总是憨厚地笑，也不回声，算是默认了。谁说不是呢？现在的这头老牛对于老爹，确实比亲儿子还亲呢。

算起来上次儿子回家到现在也快大半年了。儿子忙啊，一家人的生活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媳妇要在家照顾露露。一想起这个孙女，老爹就恨不得马上跑到城里去。老伴在时，还经常带回家玩几天。现在就是整个假期，也总是呆在城里，逢着儿子得空时才一起回来。儿子得空又不多。老爹很少到城里的家。城里房子很小，老爹去了也只是看看露露，给她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就回来。

露露马上就要过十岁生日了。每年老爹不管如何拮据，总是要给露露买生日礼物。从文具盒到小熊，只要是露露喜欢的，老爹都会舍得买。

今年送什么呢？老爹想起上次露露说是想要一个什么果子的手机。去问隔壁的林子，是什么东西？多少钱？林子说：“您老说的是苹果的手机吧？差不多要六千呢”

这么贵啊！一头牛十月怀胎，小牛生下来还要精心喂养三个多月，架子好的也只能卖到五千多。换一个小小的铁东西都还不够？

接下来的日子里，明德老爹就开始为一个铁东西发起愁来。小牛是可以马上卖的，最高的价有一个牛经纪开到五千六。原准备用来还债的只好说点好话往后拖拖，乡里乡亲的都好说。可还到哪里去凑差的四百元呢？

等到卖小牛的钱拿到手后，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不是借不到钱，而是老爹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是轻易不会找人借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谁知道还养得几年牛啊？养老的钱都还没攒下一一一明德老爹已经想好退路了，实在不行的时候，靠药儿子水儿子都行，免得给儿子添负担。

明德老爹蹲在门口的台阶上抽闷烟。过了一会，他扔掉手中的烟蒂，转身钻进里间里，扛出几袋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放到门口的板车上。这几袋编织袋里的东西，是油菜籽，春上收的，留在家里专为换油。

交易所门口，明德老爹数着钞票，终于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是碗里再少点油罢，多大的事儿？

露露的生日马上就到了。明德老爹买不好手机。只好把钱包好，托人捎给儿子。一再嘱咐：“给孩子买漂亮点的，一定要是苹果的啊！”

生日那天，老爹照例早早地就到了。按门铃，门一开，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呼地一下就蹿到老爹的身上，吓得老爹差点跌倒。屋里传来露露欢快的笑声。等到老爹缓过神来一看，露露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小狗，正冲着老爹直叫唤呢。

露露说：“谢谢爷爷的生日礼物！”

老爹说：“把你的新手机给爷爷看看，喜不喜欢？”

露露妈在一旁说：“他爸说她还小，还不能买手机。这不，又看上了这只小狗狗，欢喜得很。花了五千六，剩下的钱刚好买了狗窝，狗玩具。”又指着沙发边一个大纸箱说：“瞧，还有好多狗粮呢，够吃大半年的。”

老爹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小狗，心想，好家伙，我一头牛就换了你啊？感情我省下的一年的油，成了你的口粮啦？

老爹的儿子从厨房里正端着一大碗汤出来，对着露露说,-“你也不心疼你爷爷，弄两个钱容不容易？”又转向露露妈，“你也就老惯着她吧，改天她要星星你也去给她摘下来？”

“不就是一只狗嘛，至于心疼不心疼的？你又没多少时间陪我们嘛，我们当然要找个伴罗，对不对，露露？”

“就是啊，等到我有钱了，我自然要去孝敬爷爷的！”

那天，明德老爹迷迷糊糊地吃完了饭，总也想不明白人和狗和牛的事。哎，管它呢，只要露露高兴，人变成牛可以，牛变成狗也可以。再一想，如果人变成狗，那不是更享福了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