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掠影
一、缘起
老父极爱田园生活,南湖边的蔬菜地,一种二十多年。我去看时,二百平米大小的地,用竹竿和细木密密围了一圈,地的一角,是四块门板围起的工具屋,整齐放着锄头、木铲和木桶,一把四脚小凳。他说,种地间隙,就在树荫下,读会儿书,听听音乐。没有悠然南山可见,波光潋滟的南湖也是耕者知音罢。
他又是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之人,常有动人之举。家门口新开了一路公共汽车,他随心就坐了上去,选个靠窗的位子,一站站看过去,直至终点。
今年,老父已届耄耋,我问他愿望,他说澳洲。游了澳洲,地球东西南北,他便算跑遍了。
于是,有了新春澳洲行。
二、天气
我们抵达墨尔本,已晚八点,天仍大亮,说是夏天,一阵风来,透骨地凉。披上轻羽绒,才暖和过来。
这一路,知冷知热的中国人,一直在和阴晴不定的南澳天气作斗争,在四季间转换。晨起春装,晌午有太阳,单衣亦觉热,有风有雨,还得咬牙抗冻,晚上则多数需着薄冬衣。往往是,微风细雨里,我们打着寒颤,眼睁睁看西人一身短打若无其事从身边淡定健步走过;阳光微照的海滩上,西人着比基尼,悠然躺着享受似有若无的太阳浴,而我们却在习习凉风里,拉紧衣衫。
在大洋路上的十二门徒海崖之巅,寒风凛冽,中西衣着对比达至极致:中国人几乎个个全副武装,裹成厚粽子,西人仍有短裤袒胸者,不禁令人瞠目以对。
三、右舵司机
澳洲开车右舵而左行。幸有同行亲友已有租车行路的经历,说两三天习惯便好。于是,我们鼔起勇气仍决定自驾出游。
抵机场租车店,法师竟忘带驾照原件,只取了国际驾照翻译件,本来只准打打酱油的我,只好全程扛起司机之责。
最早两天,为了熟悉右舵驾驶,我们只在市周边象征性逛了几圏。墨尔本市中心不大,多为双行道,早晚高峰也颇为拥堵,行车难停车贵,其实远不如步行方便。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菜鸟司机,雨刷器和左右转灯经常拨错。想起那个经典女司机的笑话,不觉汗颜。西人耐性尚好,我车行靠左,易压分界线,只偶遇几位在旁道鸣笛警示。
西人驾驶习惯好,只要匀速行驶,在高速上,丝毫不觉辛苦,反觉安心。从墨尔本急赶去悉尼的飞机,一路超车,比谷歌地图指示还早到二十分钟,让一向稳重开车的我得意不已。
践行左驶右舵,心中再无惧怕,终有一日,匹马亦可走天涯。
四、步量城市
我们在城市里闲逛两天,从州立图书馆至黄金博物馆,从墨纳什大学至唐人街,从涂鸦街至皇家植物园⋯⋯说来巧,生平出国第一站,正是墨尔本,算算已是十六年前事。故地重游,印象依稀。
这个曾经为黄金而疯狂的地方,早已褪去昔日的浮躁,成为一座安静悠闲的小城。她拥有南澳最悠久的城市史,算来也不过百余年,尽管年轻,城市的快速发展没有毁灭过去的痕迹,各个时期建筑保护完好,风格迥异,却和谐并存。
城的中心区域方圆不过2、3公里,在窄窄的街道中穿行,看着西人悠闲的神情,我们不觉也放慢了脚步。下午五点后,多数商铺已大门紧闭,有的衣衫门店厨窗上赫然写着营业时间为十二点至下午五点,我们面面相觑,为店主担心:这五个小时,她时髦的设计到底能卖给谁?
闹市区,令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许多店铺门前,对上个月CBD区域极速车撞人事件而去世三位路人的纪念。鲜花、玩具熊与纪念簿围满三位路人的相片,不时有人放下更多的鲜花,驻足祈祷,并在册子上写下哀思。 重过阊门万事非,但有此基于人性的怜悯、关怀与祭奠,虽遭噩运,对现世亲人,伤逝之余,总能感受世间的温暖与宽慰罢。
五、国庆游行
元月廿六,正是澳国国庆节。当日,我们走街串巷,行人渺渺,车迹杳杳,几近空城。
接近斯旺街,突然人流涌动。原来全城没有出去度假的人们,都集中到这儿来看政府组织的盛大游行了。几辆警车堵在路的两头,就算划定警戒线了,一条长街变成步行道。许多路人早早占据了街道两旁栏杆边有利位置。
等了半个多小时,致辞仪式才开始。听声音醇厚,慷慨激昂,多半是位中年绅士。围观人们却鲜有全神贯注者,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伸长了脖子,期盼后面的游行呢。
终于,盛装游行启动。先是各类政府部门制服人士,警察、军人、消防队员诸如此类,接着是社会团体。澳国移民大国本色在此时显露无疑,尤其是东南亚移民,为此次游行一定费尽心思。华人居然有四支之多,最引我们瞩目的是,身穿明黄衣衫、民国初年范儿的南澳洪门帮,后面还跟着两对舞狮,锣鼓喧天。恍然间,我以为自己到了《黄飞鸿》的拍摄现场。回想前一天在唐人街吃饭,财神爷打扮的一群人跑进餐厅里发大白兔奶糖,说是让我们去支持他们的游行队伍,凝神细看,果然排在南澳华人社团方阵里,气定神闲地踱着方步、作着揖。此外,还有黑白衣衫着和服的日本移民、围着沙丽的印度人、打着泰拳的泰国人以及黑袍遮体的伊斯兰人。
金发碧眼的西人倒是非常随意,装扮成白雪公主、星球大战的机器人以及勇猛的雷神出现,娱乐精神实足,引来孩子们阵阵尖叫。游行配有激情解说,像极了我们运动会开幕式,只是随性许多,观众在拍摄现场,街心演员也在拍摄观众,旁观者和表演人都会浮起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奇异感吧?
官方游行结束,人群逐渐散去,忽然,又有一群人出现在街心,身穿黑色、黄色和红色衣服,拉着横幅、打着标语、呼着口号,朵朵兴奋地拉着法师又跑了过去。一会儿功夫,朵朵怏怏地回来,法师说,那些不是庆祝人群,而是抗议队伍,要求更改国庆日,1月26日只是英人「入侵日」,是澳洲原住民遭受殖民和被残酷征服的起始日,决不值得庆祝。我再次张望了一下了抗议人群,他们没能吸引更多围观者,绝大多数路人都未停住匆匆离去的脚步,似已习以为常这种公开表达异议的方式。一个真正成熟的社会,可能正是这样一种对不同思想的包容状态:我可以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我尊重你表达的自由。“永恒的潮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异议有了宣泄之所,人们自然能从彷徨中寻找有序,从思想竞争的洪流中发现正义与美。
六、大洋路
告别城市,我们踏上久负盛名的大洋路。
这条在悬崖峭壁之间开辟出来的海边之路,全长276公里,我们却走了整整三天,从日落的黄昏到星垂平野阔的子夜,从云雾弥漫的清晨至艳阳当空的正午。
徜徉在天与地、山与海之间,最容易遗忘地,便是尘世。据说这里有世界上最无敌的海景,一见之下,的确千姿百态、华美璀璨,美得惊心动魄。不过,那全然是因为有山的存在。在无尽的岁月里,这片群山是海的见证者,也是海的最好阐释者:山崖险峻,海则怒而汹汹,山势缓缓,海则温柔而宁静。越过每一道山弯,海仿佛就给我们的眼睛带来一次全然的惊喜,想想,那是山换了一种身姿而已。没有山,海便只是海,它能抹去所有时间的痕迹,却也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波澜。
这段路的最欢乐记忆,是离开大洋路的那个清晨,法师和朵儿还在酣睡,我和老父徒步去十二门徒的小镇上,攀登靠海的山崖。那里开满了无名鲜花,如同二十四桥边的芍药,寂寞无主,却将海色映衬得灿烂。我挽着老父的手,说起很久远的一些人与事,在那一刻,时间变得无始无终,我没有长大,老父也不曾老去,我们终于和光阴有了一个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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