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2013年开春，丫丫开学了，丫妈和孩子就没在福州住了。我工作室的实习生没有一个回来上班，只有一两个跟我说了抱歉，表示在外面工资三四千。工作室处在危机中，一直撑到四五月。这一年我几乎不怎么在家，处于自由职业的状态。
初夏回去时，丫弟一岁半了，我带他们去海边玩，丫弟和姐姐一样，他们最喜欢的还是玩沙子。
玩是孩子的天性，童年应该是快乐的，而不是只有学习和约束。这是我一直认为教育孩子的原则，或多或少这跟那几年电视中常提到“给孩子减负”的观念有关。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玩具也多了，环境也干净了，各种玩具，车，游乐园等陪伴孩子成长。还有电视，电脑，移动设备让孩子沉迷。丫丫和丫弟自然也不例外，因为各种条件限制，安全问题，健康问题都约束着孩子去户外游戏。何况我们家就在马路边，车来车往有很多，所以他们也常常一整天都对着电脑或者电视。
但我还是尽量让他们去户外游戏，这或许和我的童年有关。我想如果他们长大以后，回忆里没有趴在地上玩弹珠、爬树、掏鸟窝、养松鼠、抓知了、烤鱼等等这些画面。只有动画片，无聊的学习，沉重的作业，那他们的童年是多么的可怕和遗憾。
虽然丫弟长大后我的店已经不开了，但还是留下许多玩具，但没有一个玩具能让他们玩半天而忘记电子设备和电视。直到有一天，我和丫丫、丫弟在门口找蚂蚁。
“你看，这里，这里有一只，好大啊。”
“呀呀，这里这里也有。”
“我们拿个树叶挡一下好不好。”
“好好。我去找……”
对孩子来说，再多再好玩的玩具也不如陪伴。电动车，机器人，电脑，再贵重的玩具也不及一片树叶，一支蚂蚁。就像丫丫小时候爱坐爷爷的摩托车和我的面包车一样，她并不见得多喜欢做车的感觉，而是喜欢有人陪着她一起体验。所以我每次回乡下都带他们去玩，最常去的是去海边玩沙子。
这年秋天，奶奶有事回国，我和丫妈便去了江西庐山旅游。谁知道只呆了一晚上，奶奶和爷爷就受不了。当晚丫弟不停地吵着要爸爸妈妈，怎样哄也不行。奶奶在夜里打电话说“实在受不了你家小鬼”，所以我们第二天就回来了。
到了初冬的时候，乡下风大，他们已经很久没去海边玩沙子了。那天早上我在家，他们非得让我陪着一起玩沙子。
“太冷了，海边更冷，等夏天的时候吧。”我表示反对，跟他们解释了不能去的理由。
“楼下就有，门口有一堆沙子。”姐弟都争着告诉我这件事。
“真的吗？”
“真的，不信我带你下去看。”丫弟急忙鼓着涨红的脸解释，显然因为急着表达导致的，他生怕被姐姐抢了回答。
我跟着他们下楼，发现果真有一堆沙子，估计是隔壁装修堆在门口剩下的。一想到如果不让他们去，他们就只会在家里玩电脑看电视，我就便同意了。如果是在海边的沙滩，我是坐在一边看他们玩，偶尔参与一下。但这一堆沙子我实在参与不进去，所以陪他们站了一会，看他们玩起劲了，我就上楼去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那个护士同学艳云突然打电话给我。
“你不在家吗？”
“在啊。”
“我刚开车经过你家，你那两个小孩子怎么在楼下，鞋子也不穿。”
“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一听是这个事，便放心了。
“哎呀，你怎么这样。都下雨了，风那么大，冷死了，快点带上去吧。我以为你不在家呢，孩子都没人看。”
“下雨了吗？”我打开窗看了一下，不过几滴细雨。
“那么大……”
“好，知道了。”
其实我想说“没关系，在屋檐下，不跑到马路上就行。”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们家在路口风头上，海风大时更是像刀子一样。艳云回家是骑着摩托车，可能没有戴安全帽，所以可能会觉得风大雨大吧。我能理解她一定把孩子窝在家里，生怕着凉感冒。挂了电话后我还是继续睡我的觉。
过了一会，听到楼下敲铁门声很急促。
“丫妈，丫妈，丫妈。”听声音是邻居小兰，她叫得很大声，言语间满是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我听到后跑下去开门，看到她一脸凝重。
“你两个孩子呢？”
“在下面玩沙子啊？怎么了？不在吗？”我也害怕了，正要穿鞋出去看。
“你知道啊？”原来小兰说的就是这个事，她随后说，“你怎么搞的，手冻得通红，衣服穿那么少还不穿袜子，还不快点带上去。”她一脸责备地看着我这个不尽职的父亲。
“咳，我以为怎么了，没事，再让他们玩一会。他们不怕冷。”我自己的孩子很是清楚，两姐弟从小怕热，冬天的被子永远比我们少盖一层，夏天在屋内开着空调如果不足的话，睡觉还会出汗。丫妈盖着被子的冷气，对他们来说却是刚好。
“不感冒你就等着瞧。”小兰严厉地抗议，“快点抱回去拉，冷死了。”
“好好。”我只好下去，在他们眼里我经常做出这样出格的事纵容孩子。不论是邻居朋友还有亲人，都觉得我是一个不懂事的人。
“小朋友们，上楼去了，去洗手吧。”当我来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还在玩得不亦乐乎，我虽不忍心破坏，但还是说出了我的要求。
“再玩一会嘛。”丫丫提出反对。
“已经玩了很久了，以后再玩吧。”
“可是这个还没做好。”丫弟似乎要做一个和姐姐一样的沙洞，见我坚持让他们回去，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来争取。
“好吧，那你快点把那沙子堆上去，做完这个我们就上去，要吃饭了。”我也加了一个理由。
我看着他们把手上的“重要”事情办完，然后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我帮他们拍掉身上和头上的沙子，并让他们把拖鞋用水冲掉，粗略洗了一下手，上楼后又让丫妈给他们洗了个热水澡。
关于玩沙子和玩泥巴，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且不说那些细菌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只要回来之后立刻做好卫生就行了。我对医学常识了解并不多，之所以放纵他们，是基于我小时候同样这样玩，也都没有产生太严重的后果。我甚至认为在恶劣的环境下抵抗力会更强一些，过于保护孩子反而让孩子脆弱。
如今条件好了，失去和大自然的接触，失去了感知大地和阳光的体验，对孩子的认知并没有益处。拥有好的教育，有一份好的工作，过高品质的生活不是活着的唯一意义。更何况这样的意义是成人世界给他们定义的，在他们的世界里是痛苦的，因为他们的世界幸福和快乐就是探索自然和玩乐。如果我们非要禁止他们去玩，这样做只会剥夺了孩子的快乐。
我们总是用自己的经验和感受，来界定孩子应该做怎样的选择，例如你觉得冷就非得给他们加衣服，却很少站在孩子的角度感受这个世界。
我们本就应该给他们制造快乐的童年，怎么能剥夺孩子的快乐呢？就像我们给了他们生命，不能夺去他们的生命一样。他们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有权利享受每一个过程。只要在给他们快乐的同时，监督并引导他们，我以为这才是父母应该做的。
用我们的价值观来规划他们的童年，让他们努力学习，以达到以后出人头地的目的。那真的是他们以后想要的生活吗？这些至少几乎都是父母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我认为教育是培养他们自己思考的能力，让他们以后自己寻找幸福。而不是照着自己现在或世界上主流“标准”的幸福，让他们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所有的事。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