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开 《微光》（2016） 纸本木炭
，此时他正拉着父亲马德志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马德志是出了名的正经人，一分钟之前早已遵循惯例转过头去研究马路对面的招牌。相比之下，张菲就不够正经，不过她的洞察力有限，即使是在儿子的提示之下，她仍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一重要的相似。
，然后别过头用张大的眼确证了自己母亲的存在，他的表情随之变得丰富。这个四岁的男孩遇到了这世界上跟镜子类似的另一个未解之谜，于是他用食指向迟钝的父母点明了谜面。
这个娃娃和妈妈一样。
，，在这里他的目光顿了一下。，顺势他瞄了一眼还不知其所云的张菲。他的嘴角一咧然后一努，朝着一脸茫然的张菲展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还真是很像。
张菲疑惑的目光随着马德志的嘴角转向，她发现一个衣着暴露的人偶隔着玻璃正魅惑地看着自己。她并非一个不习惯别人注目的女人，这次却难得地感觉有些紧张。为了缓解紧张，她抬头把视线升高，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赤条条的大字正不知廉耻地倚在紫色的墙上，和下方橱窗里的人偶交相呼应——“亚当夏娃”“”，她把头再一次抬高，面无愧色的高墙上面是光天化日。她深吸了一口气。
张菲开始仔细打量橱窗里这个造物。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美人，皮肤紧致，面容娇好，衣着欲说还休，眼神充满欲望同时坦荡。除了还未浇注灵魂，她的形体做工之精致几乎已经达到了上帝造人的水准。
当然对张菲而言更重要的是惊人的相似。除了穿着不像自己这样盲从于气候之外，无论五官抑或身材，对方简直就是照张菲的形象映射而来，玻璃橱窗像是一面奇特的镜子，张菲的形象被其复制并加以避短扬长，最终呈现为一个引起人之隐秘欲望的妖娆模样。
作为复制品的人偶就这样坦荡地向张菲展现着自己的身体，目光近乎有些咄咄逼人，。
张菲没来由地再一次感到紧张，于是她裹紧大衣同时瞪了还咧着嘴的丈夫一眼。
比我性感，也娶回去啊。
马德志的嘴咧的更开，整个脸看起来像是要被自己极力扩张的口腔吞噬。，讨好似地凑近张菲，身体朝后者的方位尽力倾斜以至于近乎要失去重心，让人担忧他双腿之间需要立刻长出一条尾巴才能够保持住平衡。
哪比得上你呢，嘿嘿。
。他的目光往来逡巡于人偶与母亲之间，正尽力一一阐明事物之间的不同之处。不过除了裸露皮肤的面积，他并没有收获许多，这样他感到更加疑惑，他眼中的茫然与惊恐也随之被疑惑冲淡。
马德志并没有正眼看过橱窗，尽管这样，他还是感到了一种内在的冲动。他的脸开始涨红，嗓子发堵，筋肉紧绷，浑身上下想要往一处使劲。这不合时宜的感觉让他有些尴尬，于是他赶紧咳嗽一声，，想要快些回家以摆脱尴尬同时对冲动寻求解决。
，他显然缺乏回家的动力。
父子两人在手上卯上了劲，当然，较量的双方实力差距悬殊。马德志摧枯拉朽，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满面春风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先是巴巴地望着人偶离自己越来越远，接着求助似的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母亲，这是这个古怪的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以这样的目光打量张菲。可惜后者还未从诸多感受中理出头绪，她眼神游离，表情飘忽不定，。
到目前为止，街边橱窗里的人偶对马德志一家来说仍可算作一个惊喜，三人从中均各有收获，夫妻二人的收获有些共通之处。理所当然，回家以后夫妻俩头件事便是基于共通的收获做一番沟通与交流。
交流是马德志的提议，镜子加入交流则是张菲的提议。马德志是个正经人，镜子里涨红的脸是为明证，他的嗓子仍旧发堵，不过浑身的劲头已经找到了恰当的出口，此时马德志正对着这个出口发奋用力。镜子的在场让他看到自己那张涨红着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脸，镜子的在场又不断提醒他街边那些不正经事物的存在，这让他的脸上的红很快泛滥到全身，他的身体变得像一块烧红的铁。
，张菲的声音类似于不断地被某种东西烫伤。，他仍旧沉迷于另外的相似之中。
面对镜子的时候张菲有些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又一次站在橱窗面前，橱窗里是一个与自身类似的形象，对方眼里仍旧充斥着欲望，不同的是，这一次自己身上的衣物更少一些，而对方眼里的疑惑比坦荡更多一些。疑惑很快被其他的东西取代，这都归功于马德志那条很擅长取悦女人的尾巴。张菲开始觉得有必要提供更多的反馈，于是她扭过头堵住了马德志本就说不出话的一张大嘴。
现在我比她性感。
嗯，嗯，嗯……
马德志深知生活难得提供这样纯粹的欢愉，，马德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得到过妻子像今天这样的正面反馈了，所以他卯足了劲想要这欢愉长一些，再长一些。不过可惜的是有些事情无可避免，比如欢愉的结束。马德志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延迟它的到来，他咬牙切齿地拼了命顶住自己的闸门，身体像一只熟透的虾一样弯腰紧箍住张菲。
别动，不要动，让我缓缓。
千钧一发之际，没有关好的房门突然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刺激像一波洪流，马
德志的闸门瞬时被水流冲毁。无可避免的事情必然发生，就像是沙滩必然被潮水覆盖。
操你妈！
马德志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他只是将手上的大熊扔到地上，那是他床上的陪伴了他两年的抱枕。
我要娃娃妈妈。
张菲张大了眼。她一下子看到赤条条不知廉耻的字眼下面衣着暴露的自己的身体，皮肤紧致，面容娇好，眼神充满欲望同时坦荡，上面是面无愧色的墙和光天化日，面前是刁钻的各色眼光和隐秘联想。于是她藤蔓一般尽力缠住马德志的腰身，但很快她便感觉自己化身了潮水，一浪一浪往沙滩蔓延。
Arvin Wei 《镜子与维纳斯》（2016） 布面油画
。和他的出生一样，马德志夫妇像是猛然被卧槽将了一军，抓耳挠腮之下迟迟找不出应对的手段。。马德志夫妇却并不欢迎这样的惊喜，正因为如此，。不过在经历了紧急避孕失效以及两次人流手术的突发状况以后，夫妻俩好像看清了冥冥中的天意，马德志决定不再抗命，。
也许是深知人世险恶，，这排斥在他生日那天最终爆发为一场激烈的抗争。，经过超过三个月的卧床休整张菲才恢复了过来。
，总是用一脸嫌恶面对父母的巴结，这让他在一众温驯的孩子里显得格外扎眼。不过真正让他超凡脱俗的是他的敏感，一岁半以前他的舌头对味道过敏，鼻子对气味过敏，耳朵对声音过敏，眼睛对光线过敏，一切的声色臭味仿佛都和他格格不入。像是一滴水不小心掉进沸腾的油里，世界是他不相容的异质。
人民医院儿科的张医生先后觉得他活不过明天，三个月以及一岁半。
只有塞回他妈的肚子里。
，儿科的张医生气急败坏地对身旁的护士说的。不过就像他挣扎着遵命来到人世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一岁半是一个坎，在那之后，，他的身体不再像一个猩红的创面(或者这创面已经结痂)，他的耐受性显著提高，生命不再时时受到过敏的威胁。这个脚步踉跄的孩子渐渐找到了步伐的节奏，甚至开始显露出一些喜人的长势。相应的，在度过了漫长的阴暗之后，马德志夫妇也终于有了大口喘息的机会。
谁都没有料到这一家三口最后能够坚持到黑暗甬道的出口。回头总结的话，支撑夫妇二人不辞劳苦把这个孩子拉扯到现在的，刚开始是一种天然的爱，一股创业的热切以及一片新生父母筚路蓝缕的精神。后来热切随着时间渐渐冷淡，内里的刺痛随之尖锐地暴露出来，这个时候，亏欠感就取代了爱而责任感取代了激情，一种悲情英雄的自我叙事让他们仿佛置身于某种崇高之中，这种悲剧式的自我审美成功地支撑他们度过了最难捱的那段时间。再后来，刺痛和崇高都因为日复一日的重复而面目不清，习惯统领了生活。
遵循已有的路径，同时避免采取第三人称视角审视生活，这是真正的人生智慧。
当然，，比如第一次开口说话。。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两岁的孩子不久前刚过完一个热闹的生日，作为生日礼物的大熊抱枕现在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我要回去。
马德志好像听见了什么但又不敢确认，于是他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大多数时间里，，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要回去。
，马德志很快确认了这一点。两岁才开始说话略有些晚，不过迟说话总比不说话好，马德志振奋了起来。可惜张菲没有在家，马德志只能对着镜子向自己分享了这个喜讯。然后他把笑容转向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古怪的小家伙和自己其实长的还是有点相似的。
这就是你家啊，你要回哪里啊？
，他若有所思地环顾了四周，接着把充溢了茫然和惊恐的目光停留在马德志的身上，这让马德志有些不太自在，他的笑容渐渐失去弹性。
我要回去。
当然，。马德志打破僵局，，笑容随着肌肉被牵动重新流淌在那张已经显得皱巴巴的脸上。
如果开口说话还因其进步意义可以称得上惊喜的话，。类似的事情往往发生在宁静的午夜。，张菲就时常在梦中惊醒，即使是鱼水之欢之后这种本应十分深沉的睡眠里，她也会疑神疑鬼，总觉得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路延伸到卧室门外，于是她忍不住屏息细听并同时朦朦胧胧地产生一种期待——脚步声的尽头应该出现的是敲门声。
然而声音在敲门声应该出现的时刻戛然而止，续之以一段固执的沉默。沉默使得张菲的期待被不断地拉伸延长，她的神经因为拉伸变得紧绷，丈夫的呼噜也因此变得分外的刺耳。她彻底无法入睡了。
马德志只得停止了呼噜，睡眼朦胧地下床拉开房门，倒是不出所料，，，一脸茫然，像是在梦里迷路才到了此地一般。张菲的期待终于得到了满足，一股母爱从心底上涌最终溢到了她的脸上，于是她跳下床把门口这个孤零零的找不着路的孩子一把拥到怀里紧贴自己的心口。，不过这一次他一反常态地并没有反抗。
马德志保持了睡眼朦胧，不过这一刻他还是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温馨。温馨滋长睡眠，。
这个晚上，马德志被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第二次惊醒。，在大面积坚硬的地板的衬托下，他显得更加的矮小同时孤零零。张菲则全身紧绷同时紧紧地裹着被子，脸上的母爱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愠怒夹杂尴尬。
小王八蛋扒我裤子。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永远停在了卧室的门口，。张菲的听觉却变得越来越敏锐，总觉得一个幽灵在卧室门外往复徘徊不肯离去，这感觉让她饱受折磨，像是有一只蚂蚁在自己的光滑的脊背上来回爬动。她夜不能寐，甚至都再不能够专心享受自己的丈夫，总是一个劲催促马德志快些交差，然后赶着一脸茫然的丈夫去检查房门外到底是什么在走动。后来，，这个古怪的小男孩至此止住了自己迷途的脚步(也许是张菲因此止住了自己的神经衰弱)。
夫妇俩的夫妻生活却再也不复当年的水乳交融，现在更像是水与油，名义上相互紧贴但中间总感觉隔了一层，两人为此费了不少心思但最终也没有能够消除隔膜。人偶的出现本是一个契机，通过镜子马德志甚至已经看到了彼此融合的趋势，。
，而且他不断地从一个问题转化为另一个问题。现在，问题又引申出新的问题。在尝试了无数种替代物以后，马德志夫妇终于确认橱窗里的玩偶是这新问题的唯一解，不过这个解过于古怪，已然超出了夫妻俩的置信区间。
。他只是满眼惊恐，茫然变为哀伤同时日渐消瘦，像一只寒风里的蜡烛。路过那个橱窗的时候，便是这个日趋黯淡的孩子日子里唯一放出光芒的时候。为了避开那个橱窗，马德志夫妇甚至不得不多走半小时绕远路回家。但这种程度的应对仍然远远不够，，他甚至把那句睡前的我要回去改成了：我要娃娃妈妈。
马德志其实在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问题只是比较新颖，但并未达到让人头疼的地步。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为孩子满足愿望了，不过这期待又让他开始涨红了脸。他决定还是把问题抛给张菲。
其实就一个娃娃而已，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别让拿到大街上去玩就好。
张菲还没有下定决心。。若是前者，马德志的话其实有些道理；但如果是后者，，联想到那个晚上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呼吸发紧，于是她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成功地把她从沉思里惊醒，她因此及时停下脚步避免了陷入思想的泥淖。
张菲逐渐说服自己接受了第一种解释。她还找到一些缓冲的办法，比如给人偶换一身端庄的衣服从而对重要的器官加以掩藏，比如规定人偶必须和家长同时在场而不可和孩子独处。
一家三口终于就这个新问题达成了一致。，张菲微笑着向这个可怜的孩子做出了承诺：
明天就给你买。
这一晚，，他的脸上的恬静和眼里的光芒甚至给了给张菲一种感觉：明天将是崭新的一天。
明天如期而至，随之如期而至的还有作为其内容物之一的一个意外。，不同的是，在上一个意外里，张菲作为意外发生的现场最终得到了恢复，这一次，作为意外的对象她永远地失去了恢复的可能。
造成围观的是遍布现场的肢体和器官，它们数量众多以至于肇事司机怀疑自己的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迟迟不能确认自己冲撞碾压的受害者数量。
对肢体的拼凑消除了误解，一半的肢体血肉模糊，它们隶属于张菲，另一半则为塑胶制品，它们以张菲为模板。二者分出了你我但很快又将在火焰中归为同一，人偶身上张菲想要掩藏的那些器官现在被塑料布盖住，同样被盖住的还有张菲自身衣着端庄的躯体。
事故事实十分清楚，这是一起由酒驾造成的普通交通事故，肇事司机已经被依法处理。不过在马德志将种种事件串联以后，他并不觉得这一事故普通，反而越想越觉得古怪。古怪的事情总需要一个解释，肇事司机显然不是，通常情况下，一些超自然的东西(比如命运)这时应该发挥作用提供解释，但在马德志看来，。
马德志终于爆发了。，然后把这个茫然失措的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灾星，怪物，罪魁祸首，这个毁掉了自己生活的小畜生提着领子锁进了卧室。完成了对生活的打击报复之后，马德志沿着茶几把自己蜷成一团，他先是哀嚎，眼泪应声顺着皱巴巴的脸往下滚动接着被纹路吸收，这个湿漉漉的男人现在看起来也像一团刚用完的卫生纸了。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接下来是父子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不过准确的说，，后者于他而言更像是一条发了炎的阑尾，除了带来疼痛便只剩下生理学上的隶属关系。马德志学着借助酒精止疼镇痛，小疼小喝，大痛大喝，，。这便构成了他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内容。
，他不再说话，不再要求回去也不再要求娃娃妈妈。他的目光里没有眼泪(即使在被狠狠抽打的时候)，却始终充溢着一汪悲伤，，马德志也总是回避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回避使得马德志更像是做了错事的那一方，这让整个过程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滑稽。滑稽感削弱了马德志人生的悲剧性从而使得他的打击失去了合理性。到了后来，马德志便不再寻求合理，殴打变得随性而发，毫无征兆。
维克多·布罗纳 《无题》（1938） 纸板油、墨画
。马德志喝完酒回到家里的时候是凌晨一点，，这是一个久违的殴打的合理性。马德志想要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而且这一次，他准备直视对方的眼睛。，房门碰撞墙壁的声音增添了他的声势，他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同时浑身充满了力量。不过他的酒劲还没完全过去，面前的景象让他不自觉揉了揉自己醉醺醺的眼睛。
没有错。
。
马德志呆立在门口，他感到有点头晕于是不自觉地用手扶住了墙，他的高大形象随之很快地萎缩了下来，他马上变得矮小而且孤零零了。不过此刻他并不在意，他只感到有满腔的内容要向面前的人倾吐，可偏偏在这种想要表达自己的时候他大着舌头，他的口腔被舌头塞满，喉咙里的字眼一个都吐不出来，他心急如焚，接着他感到胃里翻滚，于是他弯下腰用手支住膝盖，满腔的内容顺势倾泻而出。
倾吐完毕以后他感到酣畅淋漓，于是他直起身再次把目光投向床上的人。这一次，吸引到他的是那具欲说还休的身体，许久不见，这具躯体再一次变得神秘而且醉人。马德志感觉酒劲又开始上来，他的脸开始涨红，肌肉紧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再次被充满。
他又有了满腔的内容要跟面前的人倾吐。
第二次倾吐完毕的瞬间马德志清醒了一半。身下的并非张菲而是一个人偶。。，一个和张菲一样的人偶凭空出现。
一年之后开始有人为马德志介绍对象。这个单身男人的行情不错，一个带着女儿的单身母亲很快便进入了他的视野。事情进展得一帆风顺，第三次约会定在他已经冷清了很久的家里，马德志深知自己的一手好菜是个再得一分的机会，他感到自己像只孔雀一样已经翘起了屁股准备开屏。他的感觉很对，饭桌上的眉眼来去之间，马德志仿佛已经看清了事情接下来的走向。在摆脱了一系列古怪的事物之后这个晦气的男人马上就要迎来自己新的生活了。
一顿饭的功夫已经足以让女人进入自己的角色，体量狭小的厨房本就容不得两个人同时施展才华，有意无意之间，才华开始了相互触碰，此时热气贴上玻璃凝成一片氤氲，气氛随之变得有些暧昧。
女人进入角色的同时，小女孩也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她的角色充满了乐观的主人翁精神。在小主人翁大刀阔斧的改革之下，客厅沙发坐垫被全部铺上了餐桌，烟灰缸被放进了冰箱，大熊抱枕则安静地坐上马桶思考人生……对着镜子做完鬼脸以后小女孩发现了自己富余的聪明才智，浪费是可耻的，于是她偷拿了钥匙溜进了马德志的卧室。
女人心猿意马地离开厨房的时候，小女孩已经把人偶从马德志的床上拦腰抱了出来。见到人偶的时候女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尽，弄清了形势之后她想要马上掩盖笑容，但是很快她发现这任务有些过于艰巨，于是退而求其次，以笑容打底，她迅速在绽开的皮肉上铺陈了一层薄薄的嗔怒。
把叔叔的东西放回去。
小女孩并不是一个轻易屈从的角色。虽然女人已经尽力直起了身体让自己显得更有威慑力，但小女孩显然并没有把女人的姿态放在眼里。女人采取了实际行动而小女孩采取了应对措施，母女二人很快便进入了紧张的相持阶段。马德志闻声赶来的时候母女二人正分别把握着人偶的首尾两端，本就衣衫单薄的人偶夹在暴走的母女之间现在更显狼狈，马德志脸上一烫，感觉自己五彩斑斓的羽毛被彻底扒了个干净，刚伸出去的手只能哆嗦着缩回来一个劲在围裙上擦。他的脸差不多变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的红色了。
小女孩保持着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相比之下，女人则显得有些后继无力而且投鼠忌器，于是她求助似地望了红的滚烫的马德志一眼。
帮忙抢过来啊，愣着干嘛。
不过小女孩已然把握住机会在女人说话的当口迅速扭转了战局，她一口咬住人偶的脚趾接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腿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孔雀一样拼命地动弹，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大喊大叫以壮自家的声势。，他再一次因为手足无措而呆立在了原地，涨红的一本正经的脸而今涨的更红了。
要不，让她玩吧，反正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马德志的最后一句几乎细不可闻。女人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无奈地摊了摊手，接着是善解人意地对着马德志一笑。
你脸红什么。
大获全胜的小女孩并没有掉以轻心，她把娃娃死死地搂在怀里蜷在墙角不肯出来。不过很快她便发现墙角没有施展自己才华的余地，于是她哭着喊着把这对碍事的男女赶进了卧室，独霸客厅巩固了胜利之后她开始仔细探索这个漂亮的人偶阿姨。
卧室的温度被滚烫的马德志提升了不少，气氛变得比氤氲的厨房更加暧昧。马德志红着脸，轻声说着不好意思，女人到底见多识广，浅浅笑着说自己也懂。一唱一和以后接下来便是故事情节的合理展开。
参与双方都对情节的展开十分满意，久旱甘霖的滋味让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散发出一种类似于春天的气息，打开房门的时候马德志满面春风简直是像是在迎接新生。
房门打开后马德志第一眼看到的是对面墙上的一双黑色的眼，那双眼带着睫毛就那么突兀地凸显在雪白的墙上，接下来映入马德志眼帘的是散落满地的肢体毛发和器官，黑色红色和白色相互参杂，这使得马德志脑中嗡的一声像是回到了一年前的车祸现场，不过这一次，肇事者正满脸喜色挥动着手中一个古怪的事物。
叔叔，娃娃肚子里有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