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青果:《人生多味,文学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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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果,原名徐翠华。北海作家协会会员,广西小小说协会会员,北海市签约作家。2014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国内各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小小说十余万字。2015年获北海日报、航标处“启航海上丝绸之路”征文奖,被评为2015年北海日报社优秀通讯员。

人生多味,文学有情

◎青果


 

说到文学和写作,我想说说我的童年少年,我生活的家乡,身边的乡亲父老,以及我对文学的向往追求。

   

 我在一个大家庭里长大,有六个兄弟姐妹。要说幸福的童年显然是不对的。试想一下,一个家庭,要抚养六个孩子,幸福会长什么模样?从小,洗衣做饭,上山打柴,就差没放过牛(家里没有牛,可能是没钱买牛)。那个一早提着一大桶衣服去河边洗的孩子,那个肩挑柴火的孩子,像一个烙印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经常看到父母整日不停地忙碌,他们似乎不曾懂得爱抚一下他们的孩子,不曾让孩子在怀里撒娇。要说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母亲的责打。已经不记得所为何事,只有巴掌扇下来的响声和棍子落在皮肉上的疼痛还在。记忆如此深刻,想必我是对母亲记恨于心了。我常常这样想。直到成年后的我才明白,这一切无不是那个童年时代的孤独和贫瘠的烙印,与爱恨无关。在多子多女的年代,在贫穷和落后的乡村,父母们只想着如何养活这些孩子。他们有理由粗暴。

    

所以,那个没有来得及撒娇的童年,多少让我感到不是那么快乐。那时,我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些与身体不相称的忧郁,常常对着夜空的星辰发呆,对着厚厚的黑暗思考。可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相对生活,那是不重要的。不过还好的是,我没有挨过饿,只是吃了些苦。这些苦像爷爷用来治病的消炎药土霉素一样,它治愈生活的各种不适,消除了我做为一个女孩子的娇弱,使我像棵野草一样成长起来。

    

苦难的生活饱满了我的思想,如果要追根文学,想必那时文学的种子已经埋进了这贫瘠的土地里。那些伴着身体一起长大的情感——自卑,自尊,自强,它们吸收够了水分,慢慢地发了芽,只等一个适宜的温度,就要顶破贫瘠土地的硬壳,寻找一个出口,从我这瘦弱的身子里冲出来。

   

我的家乡。渐渐长大以后,我以为自己会走出山乡,走向外面的世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可现实没允许,我只能一直呆在家乡。少年时代的那河,那树,那草,那人……它们有的还在,有的正在消失,有的已经无踪可寻。房子越来越高,庄稼越来越少,河水不复童年的清澈,孩子也无缘我们儿时一些难得的快乐……人们已经背离了土地,大量劳力涌进了城里,农耕的场面逐渐消失,村庄被掏空了,把无穷大的寂静留在村里。我快要忘记村子过去的模样了,那么多的记忆消失,我的灵魂将无处寄托,我甚至来不及回忆。我曾经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甚至忿忿不平。直到现在,我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身边的事物,用另一种眼光审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关注我身边的乡亲,才对这份耿耿于怀的不愤释然。我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着他们,爱着他们,为他们痛,为他们笑。

    

我无法忘记那些把生活刻在手上脸上身体上的人们,那些独自生活,留守在广阔天地里的渺小,那些因病无钱医治的伤痛,那些因条件限制无法摆脱的困窘……我只能用手中的一支笔,作生活的记录。哪怕是一滴露珠,也需要一片草叶来承载它的思想。我在山乡的记忆中寻觅那片可以承载思想的草叶。

    

教室里那个母亲患精神病的孩子,她已经没有了父亲。他那个做建筑的民工父亲,在一次意外中丧生。她瘦弱的身子承载着生活的最大苦难,而我能做的仅仅是多望她一眼,我甚至不能带给她一点安慰——我当然无法安慰这份巨大的疼痛。她带着成长的疼痛,和身边的同学在童年的懵懂里快乐着。孩子啊,快长大,生活中你需要更多的坚强。

    

祖孙俩住一个村庄,老人不小心把自己睡着了,永远地睡过去了。待那个广东打工的儿子在与家里失联的第四天赶回来时,父亲躺在床上,永远地走了,四、五岁的孩子几天没有吃喝,软绵绵倒在老人身边:“爷爷,你快醒醒啊,爷爷……”老头儿躺下了,躺在十一月微凉的土地上。人们脸上没有笑容,也听不到有哭泣声传来,一切从容。就像人什么时候来,到什么时候去一样从容。人出生时是没有迎接仪式的,离开时却需要众人的欢送,这是否说明,人到来这个世界是不受欢迎的,只有离开才是众望所归?我时常想,人生是不是一场等待,等待时间一点点把自己消融在万千世界里,等待一场众人的欢送。人消融了,一支纤笔,可能记载得了尘埃一样的人生?罢也,人生若如尘埃,不过是泥里来,土里去罢了,何须记载。

    

可我无法忘却。忘却不了。村庄是寂静的。它什么都不说。可这些,这些无声的呐喊,这些活生生的生活场景充斥着我的五官,使我需要用文字这种方式宣泄人生的无奈与悲哀。

    

二十年前,十七岁的雨季,我开始接触文学。那时候的文学青涩,带着淡淡的忧伤。风吹响的是琴瑟和鸣,树上落下来了整个秋天的心事。青春就这样一路欢喜一路忧地过来了。回过头去看看那些褪色的文字,感觉青春是如此真实地存在过。

    

毕业后,工作待遇低,前途无望,心情苦闷,我掉进自卑与绝望的深渊。是文学再次拯救了我。我辗转在各种书籍报纸中,就像当年那个孤独的孩子,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阅读和写作,不能解难,却可排忧。文学,能让人看见卑微,认识伟大,甘于平凡。我于是不卑不亢,生活从从容容。那时我试图把一些青春憧憬,喜怒哀乐变成铅字,但那些寄出去的文字散落无声,很快就把我打沉了。年轻的我哪里懂得,写作是极为孤独的行为。作为写作者,孤独中的那种无助、茫然像把利刃,再加上生活环境闭塞,生存压力逐年增大等客观因素很快折断我手中那支笔,结束了我的写作。文学,在那时于我是个还没来得及萌芽的梦想,被埋在生活的粗砺里。

   

 我以为我忘记了做梦。不知何时,当那远去的童年,身边的人事再次向我走来,触动我的心,使我重新看到当年那个梦想。文学的冲动一次次在心里翻涌。我知道,文学可以追求思想,却无法换来物质。在我依旧一地鸡毛的人生里,我再次选择了遵从内心的追求。

    

2014年,我的第一篇文章在《北海日报》发表,这无疑是一支兴奋剂,把我整个人激活了。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埋头一口气写了两年。写作让我感受到了思想的高贵和追求的快乐,击败了我的自卑,使我像一尾顺江河而下的鱼儿,一下子跃进大海,仿佛干涸的土地恰逢了一场甘霖,我心欢呼雀跃。文学,让我找回了初心。

    

在写作的过程中,有幸得到前辈们的帮助和提携,他们指点我明确的写作方向,使我尽快走出迷途。一路走来,有艰辛,有迷茫,但更多的是感动。我越来越感觉到我的幸运——在我的身边,有那么多关心我成长的人,有许多可供我凭吊记忆的事物,还有那些值得我感动的善良,使我看到村庄贫瘠和丰满并存,感受人间邪恶与善良同在。

    

如果非要给自己的写作找个理由的话,那我的理由是:爱。因为爱身边这些卑微、贫瘠,爱这个世界。文学给了我最初的感动,使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我渐渐发现,生活卑微可以高贵,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可以嗤之以鼻。生活困顿却还有希望,人生多味,文学还有情!


本期编辑:小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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