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地老天荒的味道 ——读庞白的诗印象兼谈《成为月光里的石头》

庞华坚，男，笔名云渡、庞白，广西合浦县人，现在北海市工作。出版有散文集《慈航》，诗集《天边：世间的事》《水星街24号》等。系中国作协会员、“美丽南方·广西”签约作家、北海作家协会副主席。

地老天荒的味道

——读庞白的诗印象兼谈《成为月光里的石头》

宫白云

   庞白是独特的，他的诗歌也是。他就像亘古中的一块石头或一棵草散发着一种天荒地老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他的诗歌中比比皆是。而石头与草又是他诗歌中经常出现的意象，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石头”与“草”玩味出一种高峰，如果你能够进入他“石头”或“草”中的滋味和联想，就进入到了他整个诗境的九转回肠。你看“夜色笼罩，戈壁荒凉/青稞长成石头/远处传来的是一声呐喊”（《德令哈，石头遍野》）；“人不如一棵草/如果知道人不如一棵草/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你生气，你最生气，这个时候的草也拼命绿着”（《不能和一棵草生气》）；“低矮的草，三五成群蹲在路边/有时也看到古老的河床，张着大嘴/好像缺氧”（《穿过柴达木无人区》），这样的语言和句法注满了诗性魅力，与思想或思维的衔接也特别地和谐，不像有的诗人语言重思想轻，或者语言轻思想重，而在他这里都是统一的。他尤善运用实物、场景来表现某种特定的情怀或灵悟，如“太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刚刚升起/照着对岸客栈挂的灯笼/灯笼们都老了/宠辱不惊，慈眉善目，比肩而立”（《这样的早晨，在凤凰》；缓慢的节奏，静谧的画面，不用解释，不动声色中自带一种神性，简单而不乏其深其妙。

   诗人庞白深具一种不露痕迹的转化能力，他不会任由思维或情绪盲目地奔突，语言和诗意的分寸感和准确度都恰到好处。他的诗因为对生活的了悟而呈现出一种厚重的特质。他往往能从事物本真的审美中获得忘我的观照，在诗意构建的过程中达到真正自由之境，当下的许多诗歌都缺乏这种内在的本真和诗境的通脱，由此，庞白的诗尤显珍贵。

  在他的许多诗中，我特别喜欢他的这首《成为月光里的石头》：“在秋天，我无法动手给自己致命一击/草也一样/我们站在山坡上/英雄一样遥望远方/我们愿意等月亮西斜/让狗日的月光继续如水/浸没我们/把我们变成能致命的石头”（《成为月光里的石头》）。当我读到“我们站在山坡上/英雄一样遥望远方”，便有一种电影大片的片尾镜头定格在眼前的感觉，整个画面有种孤寂的空旷感，它透出那么一种氛围，那么一种神韵，那么一种地老天荒的永恒味道。或许，在我的心中与诗人一样也怀揣着一种“英雄”情结吧，对这样的一幅图景有种天真而本能的感觉，仿佛也被“致命一击”，深深地陷入那种意境之中。这样的诗潜藏着一种灵魂的隐情和孤独，它有意无意地帮助自我或他人实现在内心深处揭示生命本质的愿望。“成为月光里的石头”既可以看作是一种愿望的象征，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诗意本身的寻找，诗中的“草”与“石头”在诗人眼中成为奇特而含意浑邃的意象，它丰富地蕴籍了人生的一种情怀，它们相互构成的正是人与万物彼此相生相依的内涵。加西亚•马尔克斯说“诗是平凡生活中的神秘力量”，庞白的诗让我们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种“神秘力量。

2016-11-28

摄影 庞白

庞白诗选

成为月光里的石头

在秋天，我无法动手给自己致命一击

草也一样

我们站在山坡上

英雄一样遥望远方

我们愿意等月亮西斜

让狗日的月光继续如水

浸没我们

把我们变成能致命的石头

不能和一棵草生气

人不如一棵草

如果知道人不如一棵草

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你生气，你最生气，这个时候的草也拼命绿着

穿过柴达木无人区

一路上，屹立的无数山川，我不知晓它们的高度

很少看到人，很长时间里，一个也没看到

飞鸟也不见

低矮的草，三五成群蹲在路边

有时也看到古老的河床，张着大嘴

好像缺氧

白云从山头上压下来

一辆绿皮火车从远处奔来

很快就奔到了山那边

德令哈，石头遍野

天空如此盛大，德令哈。草绿得弯下了腰

匍匐在河边的旱柳

目送一江黄水顺流而下

岩石上的树秃了，一只心事重重的鸟

飞过头顶

它落在我们身后，跳来跳去，很好奇一一

这帮诗人

躺在仿佛无边的草原上

晒太阳。他们瞎想什么

“山都绿遍了。” 突然有人感慨

“28年了。”也有人自言自语

而1989年春天，江南的海子

在德令哈，并不如此轻声细语

夜色笼罩，戈壁荒凉

青稞长成石头

远处传来的是一声呐喊

这样的早晨，在凤凰

有人在河里打捞飘浮物

有人在石板路上边走边看

有人骑三轮车按着喇叭拉货疾走

有人戴墨镜坐在店门口晒太阳

太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刚刚升起

照着对岸客栈挂的灯笼

灯笼们都老了

宠辱不惊，慈眉善目，比肩而立

夜间大雨，冲洗过的吊脚楼仍然灰黑

河堤边的树还长在原来的位置

我坐在三楼阳台

望着楼下河边捶衣的老妇人入神

她缓慢又吃力地捶着，一件又一件

洗涤昨日的污渍

这样的早晨，鬼魅刚去，风静，云淡

晨雾初散，市井的喧嚣渐起

很多原来未曾忘记的事，去了远方

摄影 庞白

宫白云 写诗、评论、小说等。作品散见各种报刊与选本。获首届金迪诗歌奖年度最佳诗人奖。2013《诗选刊》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第四届中国当代诗歌奖（2015—2016）批评奖。著有诗集《黑白纪》。现居辽宁省丹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