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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老师，一样的师恩
文 | 黄 宁
和朋友闲聊，难免会谈到小时候的事，不知不觉就会回想到各自的老师。乖巧的自然备受宠爱，顽皮的必然躲不过各种惩戒，有慈爱如父母的恩师，也有乖戾失德的劣士。无论何种境遇，老师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中都占有重要地位，正所谓成也恩师，败也庸师。而我庆幸自己遇到了那么多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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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十分顽劣，开学那天是被小姨拖进一附小（林县一中附属小学）的。班主任未寅生老师笑眯眯地接管了我。未老师个子高瘦，颧骨突出，说话抑扬顿挫，十分威严。他平时对学生很亲切，谁渴了饿了就到他宿舍里舀水喝拿馒头吃。但谁要是不写作业或是淘气的厉害了，他就会把眼一瞪，“汽（去）球！”我又害怕又想笑，常偷偷在心里模仿他。有一次，我因为贪玩忘了写作业，班长收作业时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忘了。”未老师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好学生，老师相信你。我面红耳赤，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再不说一句假话。
四年级时班里女生分了两派，一方是县文化馆馆长的女儿，另一方是县里主要领导的女儿，本想居间调停的我不知不觉中被拖入其中，两面受敌。小孩子伤害人的方式粗暴直接，我一颗炙热爱人的心受到极大创伤。未老师得之后找我了解情况，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又气又恨又疼惜的表情。他痛心谴责了我学习上的退步，然后在班上公开对双方进行了严肃批评。小孩子未必不懂趋炎附势，而老师能够做到客观公正，也是需要勇气和高行的。未老师像光芒四射的太阳照亮了我灰暗的心情。
后来，我以全县第四名的成绩考入初中，自觉发挥失常，没能报答未老师的厚望，便不敢跟其他同学去看他。但那夜晚，我独自悄悄去了学校，透过窗户看到未老师在屋里走来走去忙着，却没敢敲门进去。不久我转学回到安阳，再也没见过未老师。想来他现在也是含饴弄孙的桑榆之年了。
教数学的李老师，脸庞圆圆，眼睛很大，左眼略有残疾，我不知顾忌地问他眼睛怎么了，李老师一点不动气，反而变眯眯逗我，“我呀，小时候不懂科学，正晌午对着太阳瞄，把眼睛晒坏了。”李老师经常会收到很多信，我看到漂亮的邮票就会讨要。李老师儿子和我坐同桌，有一次我们为抢一张“史湘云醉眠芍药荫”的邮票争执起来，李老师居然把邮票送给了我，同桌因此好久不搭理我。成年后我才知道自己多么不懂人情世故，李老师具有多么宽广仁爱的心胸。
三年级时未老师去市里参加培训，由李老师兼代语文课。李老师说，我教不好语文，我给你们读本好书呗！那是一本根据人面桃花、红叶题诗等典故和当时影响巨大的发现神秘女尸的考古事件推理演绎而成的长篇小说，题目大概叫《人面桃花》，情节曲折，文辞极为优美。李老师边读边讲，还配上丰富的表情和动作，我们简直被迷住了，比看电影还带劲。我现在还记得李老师讲到“人面桃花相映红”这一章节的时候，他翘起手指模仿女主人公开门的动作，我眼前突然出现了奇妙的幻觉——似乎身处天高云淡，芳草如甸的曲水南郊，那位杏眼桃腮身着轻纱的唐代少女躲在柴扉后向外张望，一双眼睛水灵羞涩，背后的茅舍房桃花在春阳下清晰明艳，耳边传来马蹄踌躇的蹴踏声，空气里满是青草的芳香。在那一瞬间我似乎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知道在疯跑疯玩之外还有一个奇妙的书的世界。从此我开始大量的阅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成绩由班里中等一跃为年级第一名，并长期保持。如果说未老师教了我做人的道理，李老师则开启了我的智慧之门，令我此生受益匪浅。
也许当年老师们的有些举动不符合现在所谓的教育规范，但换个角度看，却算得上教育的艺术。
那时候女老师很少，教音乐的吕老师就格外受我们关注。吕老师三十多岁，梳中长发，爱穿连衣裙，这在80年代的县城里很不同凡响。吕老师眉眼之间已有了岁月的风霜，但是她说话轻声慢语，笑容温柔，我很喜欢她。吕老师在校园里见到我总是笑眯眯地喊我，我羞涩地起身就跑。她身体很弱，有一次在课堂上晕倒，男老师们七手八脚把她抬去医院，我第一次体验了担忧和心疼的情感。
经历越多，我越明白一件事：一个人并不会因为进入了教师行列就天然地成为合格的老师，好老师同样需要天赋和后天修炼。而我是有福的，有幸遇到这样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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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后半期我转入了安阳市二十中学，教语文的焦宝琴老师是班主任。她圆圆的脸庞，大而圆的眼睛闪烁着热情的光芒，嗓门很大，因为长期从教有些嘶哑。焦老师管理班级很严格，讲课很有激情，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也很有自信。由于两地课程进度重点不同，我落下了很多课。很快就是月底测验，我的成绩很不理想，尤其是英语只考了五十七分。英语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我，把我当典型跟几个后进生对比，“人家缺了那么多课还能考五十七分，你们几个天天坐在教室里跟我学，才考三四十分！丢人不丢?!”这“表扬”令我满面羞红，感觉自尊心受到了重重的打击。下课后，一位热心的同学拉着我走到焦老师面前，说老师你看她的成绩这么差，怎么办呢？补都补不回来！我低着头，强忍住眼中羞愧的泪水，一言不发。焦老师亲切地看着我说 “不要急，慢慢来。你们多帮助她。”
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功课赶上来。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后我就坐在小床边开始了自学。我准备了厚厚的几个总结本，按科目分开，把学过的知识分门别类进行总结归纳，并按时有步骤地进行复习。在这个过程中，英语老师给了我极大地帮助。她身材瘦小，带着一副厚厚的眼睛，对我的问题百问不厌，从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而且还经常抓住我的漏洞有针对性地给我补充一些系统知识。短短两个月以后就是期末考试，我一举跃居了班级第六名。老师们在班上不遗余力地对我进行表扬，在家长会上对我进行了大张旗鼓地表彰，以致爸爸在参加完家长会十分的兴奋，很富感情的对我详细描述了我小时候几次病危的往事，言谈间十分为我骄傲。
单调的学生生活中也有波折，有个爱打扮的女同学总是将一头长发变换不同发式，焦老师在课堂上对她进行了严厉的不点名批评，说有些同学辫子盘起放下，心思根本没有用在学习上。恰巧那一天妈妈觉得天太热也帮我把头发盘了起来，我以为讲的是我，加之个别嫉妒我成绩的同学故意朝我挤眉弄眼，有意识地制造一种我被批评的气氛，我感觉受了冤枉，又气又恼趴在桌上哭了整整一节课。下课后，我拎起书包就跑回家去了。放学后同桌来找我，说焦老师批评的不是你，她让你回去上学呢。我赌气说这个学我不上了。同桌为难地说，“你要是不回去，我完不成老师的任务，也不能上学了。”我感到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第二天又照常出现在教室里。焦老师看到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下课后她和气地对我说，老师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的孩子。但是你有什么事情不请假赌气走的做法是不对的。成年之后我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一个成人容忍孩子们的过激行为，是需要怎样的包容心啊。
受父亲影响，我对吃穿向来不在意，时常穿着一身旧衣服，有时候袖口和肘部的纤维模都磨得稀薄了，我也并不理会。焦老师在课堂上对我进行了表扬，倡议大家学习我艰苦朴素刻苦学习的精神，她大概是把我当作了家境贫困而志向远大的好少年。初二上学期我一举拿到了年级第一名，而且分数遥遥领先，学校召开全体大会，公开对获得前几名的学生进行表扬。焦老师特意把我叫到一边，告诉我学校会给我发五块钱的奖金，这在我们学校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当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仔细想想：莫不是焦老师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对我这个“贫困”的学生给予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个时候，五块钱可以买一件漂亮的衣服，可以买好几本书。
有一次我在作文中写到了大家族内部的人情冷暖与是是非非，言语间颇多激愤，焦老师用批语对我进行了抚慰。这段批语我至今保存着，我感谢这个世界上有人关心我敏感的灵魂。
教物理的王庆华老师是我父亲的中学同学，她课上的很棒，思路清晰，语言丰富生动，能够把难懂的知识变得轻松好玩。有一次王老师让大家做电路板模型，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做到满意。第二天上课前王老师一一查看，然后举着我的作业对大家说，“你们看看这个电路板，布局走线既美观又舒展大方，你再看看这些——”她举起几个做的歪歪扭扭皱皱巴巴的电路板，教室里响起一阵大笑。这次经历让我坚信做事认真是会有回报的，在以后的学习中更加严谨。王老师对我们要求很严格，常鼓励我们大胆思考，绝不会因为我们说错话而生气批评。有一次王老师出了一道奥数题，我按自己的思路做出来了，王老师对我的算法不认同，我有些不服气。后来王老师把我的表现告诉了父亲，父亲说，这个孩子真没礼貌，回头我批评她。王老师却说，“我喜欢这样的孩子。就是要有这股好胜的劲头才能在学习上不断进步。”以我的倔强个性，在读书期间并未受到太多挫折，而能保持乐观，想来和老师们对我的爱护包容分不开。
教体育的祁老师当时年龄已经很大，体态略显臃肿，像个慈祥的老爷爷。我由于身体病弱，很多体育项目不能达标，祁老师就半开玩笑的对我说，“小姑娘，不能光要学习不要身体啊！要体育和智育齐头并进才算真正的三好生呢。”每次体能测试，长跑对我来说是都是折磨，行程未及一半我已经肠胃痉挛，干呕不止。祁老师总是鼓励我要坚持，允诺只要我能跑完全程就算及格。祁老师对我的照顾并不是出于对优等生的偏爱，而是对一个身体极度脆弱的孩子的理解。
我考到一中后，祁老师带学生来校参加比赛。我散步时发现了走在前头的祁老师，便偷偷和同学说，“这是我初中的体育老师，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祁老师猛然回头，看着我说，“只有学生不记得老师，哪有老师不记得学生？”我又笑又愧，开开心心的和祁老师聊了起来。多年以后我偶然在二十中门口碰到祁老师，他这次真的记不得我了，但我却依然感觉很亲切。我和他站在路边匆匆聊了几句，又匆匆离去。成年的我们有太多的琐事忙碌，也太多的目标去奔投，希望老师们能原谅我们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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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声名显赫的安阳一中，却要承受从优等生跌落至中等生的心理落差。在艰难的调整期，又因为请教问题遭遇一位才高气盛的年轻老师嘲讽，导致自信心严重受挫，从此一蹶不振，连带影响到整体成绩。在迷茫中，我一边暗恨自己不争气，一边疯了一样读书，偷偷写小说，用笔宣泄着青春的孤寂和茫然。特别感谢我的语文老师王文清先生，两周一次的作文课上，王老师无一例外都会把我的作文当做范文来朗读，并且油印出来遍发给全级10个班的同学共赏。这一点小小的光荣，支撑起了我的青春和尊严，使我有勇气向着梦想进发。
王老师是50年代毕业于河南大学的高材生，他朗眉凤目，不怒自威，说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这在同龄人中很少见。王老师讲课很有激情，到酣畅时往往出语如珠，琳琅如山涧跳谷，明月照疆，常使我仿佛置身于秦明时月。先生严正的品格和渊博的知识，使我一生受益无穷。
工作后我曾去探望王老师，后来由于一中家属院改建搬迁，再去询问便不得音信了。有次我正低头穿过马号街，听得背后传来朗朗的斥责声，“有违公德的事你们也敢做！”我扭头一看，不禁大喜，“王老师！听这说话的气派就是您！”师生相顾大笑。现在拥有王老师这样儒雅清刚之气的知识分子越来越少了！
教物理的杨士行老师虽然和我接触只有短短半个学期，但给我的印象却很深。杨老师高高的个子，体型瘦长，总是笑眯眯的。他爱学生爱教学的真挚是做不出掩饰不住的。杨老师上课用方言，极其生动有趣。课下他喜欢和给我们介绍很多的物理趣闻。有月全食，他会早早告诉我们时间以及最佳观察方法，并且在上课的时候带我们到院子里查看树叶的影子变成环形还是月牙形。他家里的昙花开了会邀我们去观赏。我曾经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到他家里请教问题，杨老师对我说，“你很聪明，按你的理解能力，物理成绩是蛮可以提高的！”我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可惜我后来转到了文科班，辜负了杨老师的心意。
教化学的陈文林老师是一个瘦小老头，说一口难懂的广西普通话，自嘲是“南腔北调”。他大大的眼睛十分和蔼，冬夏喜欢戴一顶鸭舌帽。无论我们怎样吵闹，他都微笑着劝导我们，从不发火。由于语言上的隔阂，生物课算不上精彩，但是老师的认真负责，以及对学生的那份体贴尊重让我们对他心生敬意。
我一向认为：真正优秀的老师大多在中学。因为他们自身受过良好的教育，又有一种“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自豪感和使命感，甚至会将自己未曾施展的抱负寄希望于弟子，正是这样的精神力量使得他们在工作中焕发出一种异样动人热情和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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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读高中的时候难免心高气傲，一心向往名校名地，对于同一条路上百米之隔的师专（现安阳师范学院）很看不上。认为那里的学生既土气又无趣，一到周末便成群结结队的压马路看电影，毫无天之骄子的风采。没想到自己高考失利一脚跌进了这样一所学校里。在经历过最初的失落和愤懑之后，真正沉下心来才发现同学之中不乏翘楚，老师之中也不乏才华出众者。
第一个学期有写作课，我借机把自己由失望、希冀以至释然的心路历程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出来，没想到得到了陈才生老师的赞赏。他在写作课上大大表扬了我，并且将这篇文章推荐去贾平凹先生主编的《当代大学生优秀散文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变为铅字，内心难免喜悦，父亲更是将书遍送友，毫不掩饰自豪之感。我的写作之路由此起步，二十年多年来虽然进步不大，但总还是坚持不辍。写作成为我的生活习惯，无论欣喜、失落、痛苦或遭遇挫折的时候，我用笔来抒发内心的感受，寻找生活的出口，自我抚慰受伤的心灵。写作使我的生命在曲折之中也总能向着远方前行。
姬学友老师身材不高，不大的眼睛，眼神锐利，他喜欢留浓浓的两撇胡子，神态毕肖鲁迅。姬老师讲授现代文学，独钟情于鲁迅，其才气性情也与鲁迅相似，我们私下里便喊他“小鲁迅”。姬老师是一个很有个性很有才华的老师，在对待学生的时候，却出奇的平易近人，他尊重我们欣赏我们，不吝于褒扬我们的点滴光彩。
我心血来潮和好友创办了安阳师专有史以来第一个话剧社，请姬老师做指导老师。他对我们的想法大加赞赏，精心准备了教案，然后郑重其事地给我们上课，帮我们分析剧情并提出建议。这对于在创办过程中受到个别学生干部非难的我来说，深感意外与感动。后来首演《雷雨》即大获成功，姬老师功不可没。毕业之后，有机会和姬老师小坐闲谈，姬老师总是给我朋友一样的相待和鼓励。如果我在和学生相处时有一点值得称道的和气尊重，应归于姬老师的身教。
此外，温和质朴如妈妈一样的洪珉老师、彼时风华正茂的翟传增、郑献琴、、齐学广、王宝玲等青年老师，都曾给了我们温暖和帮助。和有些大学老师把学生当雇工、家奴不同，师专的老师们对学生亲切、友善，让我们的青春岁月多了几许暖色。
老师是父母之外的第二类亲人，我猜想我的老师们能够这样对待学生，一定是他们也曾遇到过很好的先生。而我，也勉力像朋友一样对待学生，将自己所受的恩德传递下去。
【后记】其实，除了文中所记，还有很多老师给了我帮助与温暖。比如曾短暂借读的高楼庄小学的老师们，初中三位数学老师及生地老师，甚至假期为我们补过课的一位美女英语老师。很多老师音容宛在，但名字却已模糊了，或者当时也并不确知。因为行文所限，不能一一追述，但是他们给予的关爱使我感念至今，也鼓励并督促我努力做一个好的老师。
（作者单位：广东女子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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